原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副主任、全国政协人口资源环境委员会副主任、中国气候变化事务特别代表解振华主持人:上海电视台新闻综合频道主持人林牧茵
主持人:本次高峰对话,我们要面对的是两座真正的“高峰”:解振华先生是中国气候变化事务特别代表,约森·弗拉斯巴斯先生是德国环保部国务秘书。他对环保工作的关注和付出,从青年时代就已经开始了。他曾经是青年环保志愿者,担任过德国青年自然保护协会的主席,此后在一些官方和非官方的机构当中担任各种各样的职务,可以说一直尽心尽力为德国、为全球的环保事业不断努力。
二位都参加了《巴黎协定》的谈判和签署。我们先从《巴黎协定》谈起,首先想请问约森·弗拉斯巴斯先生,您觉得《巴黎协定》对全球的发展意味着什么?
约森·弗拉斯巴斯:《巴黎协定》其实如果没有中国的大力支持是不会成功的,当然也离不开其他各方的努力。我们在巴黎促成了全球气候变化的一些政策改变,比如《京都议定书》,美国多次降低排放。
《京都议定书》是自上而下地设定目标。《巴黎协定》不同,它是一个比较中立的协议,涵盖了全球所有的国家,应如何对全球的气候变化作出贡献。作为一个自下而上的协定,回到一个合作的逻辑,一个多边的角度。
主持人:但具体到每个国家,现在有一种观点认为经济发展和环境保护之间是有一定矛盾存在的,怎么样能够协调环保和发展之间的关系?中国是怎么考虑的?
解振华:应该说德国政府在气候变化会议中也发挥了很重要的领导力。在应对气候变化的进程中,针对如何协调和应对气候变化的关系,《巴黎协定》解决了一个减排模式的问题——从过去的自上而下,转变为自下而上,由各个国家根据国情、能力确定自己的减排量,这是一个非常大的贡献。
另外《巴黎协定》确定了一个目标:到本世纪末,把全球平均气温较
工业化前水平升高控制在2摄氏度之内,并在本世纪下半叶实现碳中和。要实现发展路径的创新,就要发展低碳、气候适应型,必须走可持续发展这条路。
为了解决这个问题,中国建立了一个倒逼机制。因为预计2030年左右要出现碳排放峰值,因此我们要尽快提高资源能源的利用效率,走低碳、绿色、循环发展的道路。对一系列数据包括碳强度、能耗强度、碳排放总量、能源消费总量等,都要进行控制,逐步实现人均GDP与人均碳排放曲线达到中和。
另外要想控制碳的排放量,应在能源结构、产业结构上都要进行调整,最近十年水电装机容量增加了1.7倍,风电增加了100.8倍,生物质能发电增加了3.8倍,核电增加了2.9倍。产业结构调整力度还是非常大的。
总体上,中国要大力发展,实现经济社会发展相协调。过去十年,也就是2005年到2015年间,我们经
济增长了1.48倍,但碳排放只增加了54%,能源消费总量增加了64%,应该说曲线走向已开始往中间过渡,证明我们这条路还是低碳的。
主持人:这次《巴黎协定》中有将近200个国家参与达成了这个协定,这么多国家意识到了环境保护的重要,愿意共同采取行动。但另一方面,我们也感觉到《巴黎协定》的落实有难度,这么多国家,每个国家国情不同,每个国家经济发展的阶段各不相同,如何在《巴黎协定》这个大的框架之下,大家共同来采取行动?
约森·弗拉斯巴斯:在《巴黎协定》中最重要的,也是一个长期的目标,就是温室气体的中和。我们要为未来创建一个正确的期望,比如说碳定价方面,要有企业参与,企业需要了解我们未来的期望是什么。
我们知道这个领域有很多创业公司是非常活跃的,这些创业公司也要考虑一下今后,利用新能源,让市场发挥自己的活力和创造力,找到新点子。比如在分享经济、电动出行领域,中国是非常领先的。我们要利用市场的力量,努力朝好的方面发展。
主持人:办法总比困难多。我觉得在国际合作当中,特别是这次《巴黎协定》当中,我们有一个原则叫做“共同但有区别”的原则,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原则?
解振华:《巴黎协定》现在进入落实行动的阶段。目前将近200个国家接受了这个协定。为什么?因为这个协定解决了历史责任,针对不同发展阶段的国家如何应对气候变化,在法律问题上进行区分。比如在减排的问题上,明确发达国家要率先减排,在全经济领域绝对减排。发展中国家要努力在全经济领域实现减排或者限排。限排的概念就是发展中国家为了发展,排放量还会增加,但到一定阶段到了峰值,就要降低。也就是说,发达国家要有义务,发展中国家可以自愿。在透明度的问题上,不是一个统一的、单一的透明度的标准,还要更多考虑发展中国家的能力。
实际上,在整个《巴黎协定》的制定过程中,在各个重要要素中都体现了区分原则。《巴黎协定》考虑到各国国情、不同的发展阶段,各国承担与自己国情相适应的责任和义务,这一点解决得非常好。
主持人:这也是《巴黎协定》落实的非常重要的前提,大家都能够做到,才能去落实。不管是发达国家也好,还是发展中国家也好,《巴黎协定》要求所有的缔约方都要提交一份国家自主贡献行动目标,中国、德国都已经提交了。接下来我想围绕国家自主贡献目标请教解先生,我们国家的自主行动贡献目标亮点是什么?
解振华:我们国家自主贡献的目标,2030年左右实现中国的排放峰值,而且争取提前。这是跟我们国家的人口、经济、城镇化、工业化、农业现代化整个进程相联系,最后确定的排放峰值,也是最大的亮点。它实际上建立了一个倒逼机制,通过节能、提高能源利用效率、发展可再生能源、加强生态建设来实现我们的目标。应该说中国在努力地采取行动。
最近二十年,全球累计节能量中国占了50%。当然也说明我们的能耗水平比较高,但我们的潜力比较大。
中国在全球可再生能源总装机容量中占了25%,增量中占了37%,而且成本大大降低。中国的人工造林面积也是世界最大。我们贡献很大,也说明我国粗放型的增长模式没有根本改变。和德国相比,我国能耗、物消都是他们的几倍。我们的任务还是艰巨的。如果要实现2030年的目标,中国需要投资41万亿人民币,但也带来了一些机遇,可以创造6900万人就业。
主持人:在政策方面,是不是有这方面的倾斜?
解振华:现在我们为了实现这个目标,制定了配套的政策,价格、税收、财政的支持鼓励,还有碳市场,这都是我们已经制定的相应政策,有这些政策来保证我们鼓励什么,限制什么,淘汰什么,我对我们这个目标的实现还是抱有很大的信心。
主持人:谢谢解先生,我们再来谈谈约森·弗拉斯巴斯对德国国家自主贡献目标的解读。
约森·弗拉斯巴斯:德国也有这样一个自主减排目标。跟1990年相比,我们减排幅度达到40%,德国减排幅度至少是55%,要在2030年实现。我们履行普遍但有区别的责任,这个原则对我们来说是非常务实的。过去承担责任、更有能力、已经发展起来的国家,当然要率先力行。
说到减排的幅度55%,要求我们加大努力。最近我们减排幅度是27、28%左右。为了实现55%的减排,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,必须要推出一些其它政策。
主持人:2030年离现在还有十几年的时间,感觉这个目标要去实现的话,还是要不断努力。在《巴黎协定》当中,美国也是缔约方之一,但自从川普先生当选了新一届的美国总统之后,《巴黎协定》是不是能够落实,因为特朗普在竞选的时候就说如果他要当选的话,会让美国退出《巴黎协定》。这个《巴黎协定》和美国国家利益之间难道是有冲突的吗?
约森·弗拉斯巴斯:这个很难讲,首先我们讲一下中国,已经率先力行了,我们也听到了大选的结果。在大选之前,习近平主席表示中国还会继续履行《巴黎协定》承诺,特朗普先生也发表了一些言论,德国、欧洲及非洲一些国家也是做出同样的表态。这样的表态,让整个国际社会有点放心了。当然我们也希望美国还是要遵循《巴黎协定》的承诺,他们已经是协议签署国。